沈從之的神情頓時變了,他額頭上的青筋都在跳動,臉頰旁邊的肌肉也顫抖起來,仿佛要撲過來咬鳳瑤。但是他按捺住了,用一種凶狠的、不容拒絕的目光,盯著鳳瑤道:“你會想清楚的。”

   說罷,轉身走了出去。

   鳳瑤關上門,後背抵在門板上,心跳有些快速。方才沈從之的那個充滿占有欲的眼神,讓她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恐懼,那是弱者對強者的下意識的臣服。鳳瑤甚至感覺到渾身的肌肉都在微微顫抖,良久才平復下來。

   已經過去半個月了,楚柔然絲毫沒有出現的跡像。鳳瑤走到床前,看著微微褶皺的床單,已經微微隆起的被子。一切都昭示出曾經有人躺在這裡。

   這裡依然是楚柔然失蹤之前的模樣,鳳瑤一點兒也沒動它。她怕楚柔然只是變得透明了,實際上仍然在這裡躺著。

   可是這些日子過去了,鳳瑤漸漸有了別的想法。楚柔然失蹤的不止是魂魄,還有她的身體。能量是守恆的,物質是不會忽然消失的,楚柔然在這裡失蹤了,會不會出現在其他地方?

   隨著時間流逝,鳳瑤越想越覺得有可能。

   除此之外,鳳瑤心中還有一種完全相反的隱憂。楚柔然身上的時間退後,變成了十三四歲的模樣,又被沈從之的血液刺激,她是不是並非失蹤,而是消失了?消失在漫長的時空中,在她還沒有出生之前?

   這些可能,都讓鳳瑤感到無助。她拋下了慕容鈺,拋下了豆豆,回到了這裡,只為了救下楚柔然。然而實際上,她卻沒能救下楚柔然。她們之間甚至沒有說上一句話,楚柔然就這樣在她眼前失蹤了。

   鳳瑤想起那面銀鏡中看到的情景,慕容鈺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身體失去生機,只會更難受吧?想到這裡,眼眶不由得發熱,心中苦澀得要命。

   再等等,鳳瑤心想,再等兩個月,如果楚柔然始終不曾出現,她就去找她。她拿出兩年時間來尋找,如果找不到,她就放棄。她要尋找機會,再回到大景朝,回到慕容鈺和豆豆的身邊。

   沈從之封鎖了秘密基地,鳳瑤很快就發現了,她明白沈從之的意思,他始終不甘心,想要她再接受他。但那是不可能的,他並不愛她,而她也不再愛他。

   封閉的時光很難捱,所幸鳳瑤可以練功打發時間。回憶著當初慕容鈺教她武功的情景,鳳瑤把大部分時間都花費在練內功和外招上面。

   一轉眼,兩個月的時間過去了。

   在這期間,沈從之幾次三番糾纏,都被鳳瑤打發了。然而沈從之糾纏的理由越來越多,行徑也越來越越界,便讓鳳瑤不耐煩起來。

   “你想找女人,外面多的是,請不要糾纏我。”這一次,沈從之夜間潛入鳳瑤的房間,被鳳瑤逮個正著,披衣坐起與他喂起招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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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“我這麼愛你,為什麼你總是不理解我?”兩個月了,沈從之沒有占到一絲便宜,漸漸磨光了耐心,打算用強。

   然而現今的鳳瑤,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空有招數卻無內力的女子,兩人對招起來,竟然不相上下。這讓沈從之更加惱怒,他始終無法相信,鳳瑤居然如此決絕,一點機會都不給他。

   鳳瑤並不敢露出真正的底牌,便只是拿出尋常招式對付他——誰知道這個活了八百年的老妖怪,都懂些什麼東西?聽到他的話,心裡有些警惕:“你說你愛我,可是你甚至不肯尊重我,我認為你只是想找女人泄憤罷了。”

   “我是個正常的男人!”沈從之收招退後,一拳砸在牆上。

   “我也是個正常的女人。”鳳瑤淡淡說道,“我還不能接受你的背叛。”頓了頓,“我需要時間。”這裡是沈從之的地盤,鳳瑤不敢觸怒他,便收起一些爪子,打算先安撫他再說。

   果然,沈從之冷靜了許多:“好,我給你時間。半年後,你不能再拒絕我。”

   鳳瑤不置可否,提起另一件事:“我想出去找柔然。你知道的,她也許並沒有停留在這裡,而是出現在了別的地方。”

   “好,我跟你一起。”沈從之畢竟活了八百多歲,他也發現自己有些著急了。反正時間有的是,何必急於一時呢?

   燉得越久,味道才越香。他決定給鳳瑤一點兒時間,反正他會跟在她身邊,總不會叫她走脫。

   鳳瑤沒有拒絕,開始送客:“太晚了,你回去休息吧。”

   “晚安。”沈從之想索取一個晚安吻,望著鳳瑤的眼神,又打消了主意。

   第二日,兩人便打點行囊,離開秘密基地。

   沈從之駕車,鳳瑤坐在副駕駛,商量著要去的地方。

   “先去柔然的家鄉看一看。”鳳瑤認為,如果楚柔然果然是撕碎空間到了別的地方,最有可能的便是她潛意識中有心結的地方,或者寄托了她的感情的地方,在她的心中有著磨滅不掉的位置的地方。

   沈從之並無意義,到了他這個年紀,任何事情都無可無不可。現今他唯一感興趣的事,便是讓鳳瑤死心塌地愛上他,故此鳳瑤說什麼他便聽什麼。

   鳳瑤開始看報紙,上網看新聞,搜羅任何有奇聞異事發生的地點。那不僅是楚柔然可能出現的地方,也有可能找到穿越時空的線索。

   就在尋尋覓覓,希望又失望中,兩年的時間很快過去。

   鳳瑤走遍了各種神奇地方,都沒有尋到楚柔然的消息。從開始的急切,到後來的逐漸坦然,鳳瑤如今已經不再抱有希望。她堅信,楚柔然沒有死,她那樣漂亮又聰明的人,生來便是上天的寵兒,她必然是到了一個遙遠的地方,開始一段新奇的生活。

   至於鳳瑤自己,已經尋到一絲回到另一岸的痕跡。在這個世上,隱藏蟄伏著少數擁有大智慧與大能通的大士,求助於他們,有可能達成心願。

   沈從之並不知道鳳瑤的想法,即便他察覺到鳳瑤在查什麼,也以為那都是為了楚柔然。兩年中,沈從之的執念已經不再那麼急切。他也不是守身如玉的人,鳳瑤不肯與他親近,他便坦然找其他的女子。

   這一日,沈從之開車出去,跟新勾搭上的一名美女約會。鳳瑤趁機去找那位大能通的人士,向他詢問時空彼岸的事情。

   “心之所屬,身之所向。”那位大士聽了鳳瑤的問話後,便給出這麼一句箴言。

   鳳瑤似懂非懂,還想再問,那位大士卻送客了。鳳瑤只好起身離開,在幽靜山路上慢慢行走著,苦苦思索那句話的涵義。

   此時不是旅行旺季,山路上的行人並不多。鳳瑤雙手抄著口袋,低頭苦思,對周圍幽雅的環境無心欣賞。

   回來這裡已經兩年多了,鳳瑤日日夜夜都思念慕容鈺和豆豆,隨著時間流逝,那思念愈發深刻,幾乎印到了骨子裡。有時候不免在眼神裡透出來,好幾回都被沈從之覺察出痕跡。幸而沈從之不知她的經歷,雖然疑惑卻沒深問。

   她在那邊過了半年,回來這裡已經是兩年後。這一回,她在這裡過了兩年,那邊是不是也過去了半年?

   慕容鈺追查到她的死因沒有?他的報仇大業進行的如何了?豆豆可乖巧?三花可有張羅鳳栩閣?慕容熙兒與蘇行宴是否成婚了?青槐走了還是選擇留下?蜻蜓與花蕊修成正果沒有?無跡和無痕有沒有盡職盡責地保護眾人?

   鳳瑤打心底思念他們。

   楚柔然也許並不在這個世界上了,她也去了其他時空。若是如此,鳳瑤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掛念。她活下去的原因,便是尋找回到那邊去的方法。她的心,她的靈魂,都遺落在了那一端。

   眼眶不知何時已經濕潤了,視線變得朦朧起來,鳳瑤忍不住放縱自己,無聲哭泣起來。她想念他們,真的想念他們。

   鳳瑤沒有發現,在她的前方,景色變得扭曲與模糊起來。就在她走入前方時,空氣一陣扭曲,忽然將她整個人吞沒掉。山路幽靜,這一幕並沒有被其他人瞧見,沒有人知道有一個人憑空消失在這個世界上。

   同一時間,懷抱美女曖昧著的沈從之,忽覺胸中一痛,一股深深的不安從心底傳來。他臉色一變,急急起身,推開懷裡的美女,拿起外套便走了出去。

   回到住處後,房間裡不見了鳳瑤的身影。沈從之惱怒地摔門離去,開始尋找鳳瑤。自從他將血液換給鳳瑤後,兩人之間便有一種說不出的隱隱約約的靈魂牽絆。除非其中一人死了,否則這種牽絆不可能斷掉。

   但是,就在方才,沈從之確實感覺不到那絲牽絆。

   回憶著鳳瑤最近的行蹤,沈從之往她可能去的地方追去。他不相信鳳瑤死了,她還沒找到楚柔然,她不會死的。唯一的可能,便是她尋到什麼人,解除了他們之間的聯系。

   不久,沈從之站在指點過鳳瑤的大士面前,質問起來:“今天你見了她?你對她做了什麼?”

   大士抬頭看她一眼,搖了搖頭:“她非她。”

   “你什麼意思?”沈從之怒道。

   大士自是好涵養,平心靜氣地勸道:“緣分不可強求。親手斬斷的情絲,此生此世不可修復如初。”

   *

   大景朝,威宗二十二年,太子率五千兵,入宮奪權。三皇子率宮人護駕,不敵重傷,威宗被太子提劍橫殺。公主帶領驍騎營拼殺入宮,救下三皇子與宮妃。皇後自縊中宮。太子被縛,咬舌自盡。

   一場宮變,皇室再遭大禍。威宗身死,三皇子重傷,太子自盡。皇室只余鈺王與一位年幼小皇子,及公主慕容熙兒。

   寧國府被屠戮,蘇丞相府被屠戮,僅余少數婦人與孩童存活。

   殺聲驚天,這一夜大半城百姓不敢入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