繁花落盡,歲月如斯。

   那一杯毒酒落肚,意識渙散。

   渾渾噩噩中飄零了許久,當司鏡瑤再次睜開眼睛,卻見那熟悉的雲錦帳,紅檀木的雕花大床。

   大概是聽到了裡面的響動,貼身伺候的婢女染墨、劍霜連忙腳步輕快的走了進來。

   “大小姐,您醒了!”

   看著眼前本該已經死去的婢女染墨、劍霜,看著這熟悉的房間。

   這是她年少時的閨房!她竟回到了還未成親的時候!

   ‘小姐?”

   “恩?”司靜瑤慵懶的靠著床。她覺得自己要好好的梳理一下。

   這是夢?亦或是老天的垂憐?

   將軍府被抄家,無論主人亦或是奴僕,悉數問斬。

   她被暮雲浩和司鏡嫣害得家破人亡,害得失去了自己的至親骨肉,鮮血染紅了她的世界,那是司鏡瑤在九幽地獄也無法忘卻的記憶。

   莫非真的是老天垂憐,讓我彌補自己的過錯?

   這一世,她要讓傷害過她的人付出代價,誓要保護好自己的親人!

   “小姐可是春困身懶?也是,昨日二小姐鬧了您一晚上,難怪您沒有休息好!”染墨見司鏡瑤意識不清,連忙遞上那用玫瑰梔子的溫水泡開的帕子,替她擦臉。

   劍霜在一旁輕咬著薄唇,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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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“也就是小姐心軟,柳氏被老爺送去靜心庵修行了十多年,居然還不安分,一個出身青樓的女子,也想再入將軍府,二小姐也忒不知道天高地厚了。”

   話音剛落,染墨瞥了一眼劍霜,語氣嚴厲了幾分。

   “放肆,柳氏再不濟,也是將軍府的姨娘,是二小姐的生母,豈是我等奴婢能夠議論的!”

   染墨大丫鬟的架子,端得倒是十足,卻讓劍霜這個心直口快的丫頭頗有些不服。

   司鏡瑤只笑著搖了搖頭,並未怪罪,慵懶的起身,扶著染墨的手,走到那前院。

   杏花春影之間,一個單薄的身影,只著了一層薄薄的春衣,楚楚可憐的跪著,真真讓人無比心疼。

   示弱,不正是司鏡嫣一貫的伎倆麼?

   她恍惚記得,昨日司鏡嫣眼巴巴的過來求自己,說什麼柳氏如今在靜心庵中一病不起,求司鏡瑤看在姐妹情深的份上,去求阿爹將她那可憐的娘接回來。

   那個柳氏出身卑賤也就罷了,偏偏還將青樓裡學來的勾引人的招數帶到了這將軍府。

   阿爹阿娘一向恩愛,昔年阿爹不過是因為被灌醉了酒,意外有了司鏡嫣這個女兒,那小妾柳氏才得以登門入府,可偏偏柳氏是個毫不知足的性子,妄圖用些肮髒的伎倆挑撥阿爹阿娘之間的關系,這才被阿爹送去了寺廟修行,一晃,已經十多年過去了。

   細長的眉毛,微微挑起,

   司鏡瑤輕搖著手中的團扇,不疾不徐的走來,“我聽染墨說,妹妹都跪了一晚上了,這要是跪壞了身子,可不是讓人心疼麼?”

   “姐姐,求求你,求求你發發慈悲,靜心庵的師太說我娘染上了癆病,活不了多久了,姐姐若是能讓我娘回來,我願意當牛做馬報答姐姐的大恩。”

   司鏡嫣一邊說著,一邊叩頭有聲,急得淚如雨下。

   額頭上,都已經沾染了斑駁的血跡和灰塵,在旁人眼中,真是可憐無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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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癆病麼?

   司鏡瑤微微笑了,她怎麼記得前一世,自己被囚之後司靜嫣找自己麻煩的時候說過,那柳氏是自己給自己下藥,假裝成癆病,妄圖重新踏進這將軍府,可笑自己心軟竟引狼入室。

   纖細如玉的手,緩緩的勾起司鏡嫣這張小臉。

   果然花了幾分心思打扮,連平素最愛惜自己容顏的司鏡嫣居然不施脂粉,也不塗抹腮紅,只一張素顏,這楚楚可憐的樣子,當真讓人心生憐意。

   驀地,司鏡瑤的嘴角勾起了一絲冰涼的笑意,“既然是癆病,那就更不應該回府了,沒的叫旁人沾惹了這晦氣!”

   “姐姐?”司鏡嫣的臉上盡是錯愕,甚至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打量著司鏡瑤。

   這!

   明明昨日,她求了司鏡瑤一個晚上,而一向心軟的姐姐也有些猶豫,為何今日這話,竟然聽得讓人後背發冷。

   她錯愕的抬起頭,卻發現司鏡瑤的目光,冷的可怕,全然不似以往。

   “妹妹跪在此處也一個晚上了,瞧在旁人的眼裡,只會說爹爹苛待庶女,妹妹不為自己的身體想想,也該顧及我們將軍府的體統,你說,是麼?”司鏡瑤字字誅心,更是讓司鏡嫣的小臉,越發慘白。

   若她再繼續跪下去,只怕會被指責為故意壞了爹爹的名聲。

   這一瞬間,司鏡嫣竟然站起來也不是,繼續跪下去也不是。

   “我,我……”

   她抬頭,看著司鏡瑤高貴的身影,一襲淺紫色的衫裙,漠不關心的扶著婢女的手遠去,更有幾分疑慮。

   究竟為何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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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往日她這位姐姐,軟弱可欺,心思極軟,不過是仗著一張好皮囊和將軍府的嫡女身份,才引得這京中各個世家公子的青睞。

   可是今天,司鏡瑤輕飄飄的兩句話,卻讓自己進退兩難。

   她這姐姐,怎麼像變了一個人?

   “一片煙雨掛斷橋,蘭舟輕輕搖,四面荷風山色晚,暗香淡淡飄……”

   歌女挑了一首輕柔的民間小調,聲音清脆,宛若鶯語。

   曲子剛罷,茶樓裡響起了零落的掌聲,時不時的還有幾個公子哥兒打賞一些散碎銀子。

   司鏡瑤正帶著染墨和劍霜兩個丫頭,在茶樓內挑了一處臨街的雅間,漫不經心的品著雨後的龍井。

   阿娘說,三日之後,宮中便會舉行游園宴,名義上是宮宴,實際上卻是為了各位成年的皇子挑選皇子妃。

   自己的女兒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紀,又嫻雅溫婉,頗有才名,不知誰人能有這樣的福氣,能夠取到自己的寶貝兒?

   司鏡瑤當時只伏在阿娘的膝蓋上,淺笑不語。

   阿娘身邊看著司鏡瑤長大的嬤嬤們,都只以為大小姐害羞了,誰都不會想到,她卻有另外一層煩心。

   暮雲浩,我們之間,終歸會再見!

   只是前一世你欠我的那一筆筆血債,我該如何連本帶利的向你要回來?